传统匠人对自己的产品精雕细琢、精益求精的精神理念，形成了今天各行各业都需要并提倡的工匠精神（Spirit of the Craftsman）。在2016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李克强总理首次提出“培育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中央电视台也推出大型纪录片《大国工匠》，介绍了来自重工业、轻工业、工艺美术等方面的杰出劳动者。目的在于让追求卓越、敬业的工匠精神形成全民族的一种风范，推动中国制造的发展。然而，作为东方农耕民族，自古以来支撑着人民生产生活的传统匠人的未来发展趋势值得思考......

　　历史上对中国传统匠人技艺的认知

　　中华民族传统匠人自古就具有高超的技艺，从今天的墓葬中出土的青铜、玉器等可以窥见古代匠人高超的技艺。战汉玉器中的“绞丝纹玉环”以斜阴线琢刻相互不交叉的粗线绞丝纹制作而成，因其纹线阴阳相间，形如扭曲的束丝而得名；宋代水运仪象台就是传统匠人技艺的杰出代表，在中华文明史上文化繁荣的赵宋之世，像水运仪象台这样的创新，因缺乏整个社会系统的支持，其制作并没有流传下来，成为古代杰出匠人苏颂等天才们孤独的表演，直到20世纪才成功完成复原工作。如今我们去故宫等名胜古迹游览，都能感受到传统匠人的高超技艺。

　　学者王琥认为：“我们能够看到的中国设计史、工艺美术史，基本归于古代官办器具史，而且越接近‘御用’，评价越高。我们一方面空洞地歌颂‘古代劳动人民的聪明智慧’，另一方面却对真正代表了中华民族的手工艺从心底里鄙视。”然而，民具朴素的实用价值、非常广泛的适用人群和长久的使用时间，成为中华传统造物的主流，影响着中华传统造物的发展，即便民具在历史上没有有利的社会物质资源。

　　英国科技史学家李约瑟对中国古代的技术发明做了深入调研，为世界了解中国古代科技打开了一扇神奇的大门。美国人鲁道夫·霍梅尔花费8年时间在20世纪初的中国内地考察了各种民具，回国又潜心整理了10年，完成了《手艺中国》一书，书中记载了大量的传统工具的珍贵图片资料。

　　传统手作与民间艺术

　　过去乡村风景中随处可见的道具与农村日常生活中常使用的物件（如锅碗瓢盆、扁担、粪桶、牛鼻栓、长条凳）被称为“杂器”“杂具”“粗货”“不值钱的”，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因为它们既是民众在日常生活中经常使用的物品，又是大量制作的、到处可见的、能够便宜买到的物品，也是最常见的传统匠人手作产品。

　　在乡村生活中，民间艺术品随处可见。受日本民艺学影响，潘鲁生等艺术家创建了民艺馆，对中华传统的民间艺术（如剪纸、泥塑、面塑、刺绣、年画、版画、皮影、戏曲等）进行了继承与发扬。由于中国传统匠人制作的民间艺术品逐渐受到众多国人的喜爱，2011年，中国美术学院象山校区成立了“民艺博物馆”。此博物馆由日本著名建筑设计师隈研吾设计，在流水环绕的象山半山腰上依山而建，隈研吾将他的“负建筑”理念融入这座建筑，新建的博物馆自然地消融于原有的山水之中。

　　新社会形势促进传统匠人技艺传承

　　壹 新市场和新观念

　　进入21世纪之后，人们开始由便利的物质生活转向追求精神层面更为丰富的生活。在过去的20世纪中，因为生活空间狭小，市场受地理因素的制约。设计方法是理解了市场的需求，制作与市场对应的产品。然而，多样化的21世纪，过去那种受地理因素制约的市场观念无法应对新的变化。21世纪的设计方向开始超越了受地理限制的固定市场观念，产品设计的当务之急是首先要知道做什么样的产品，提供何种服务。产品朝着定制化、个性化的方向发展。这些变化也为传统匠人的发展提供了巨大契机。传统的地缘市场不再重要，在互联网上，形成了如QQ群、微信群等新的市场。此外，人们的生活观念也在悄然发生变化。如日本人山下英子提出了“断舍离”的理念。“断舍离”虽然建议人们不要盲目地增加不必要的产品，但对于产品的质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无论是工业产品还是传统匠人设计的产品，人们都需要其具有好的质量、耐久的性能。

　　贰 生态环保

　　今天，在生态环保及可持续发展的理念下，人们对于用环保素材制作的产品的需求也骤然增加。例如：用环保素材制作的手工皂等产品受到广大用户的青睐，因此，传统匠人运用环保素材所制作的产品会得到一定程度的振兴与发展。即使在大都市的角落，仍可以看到一些从事修鞋、修伞、磨刀、缝纫的匠人，平民百姓仍需要他们的手艺解决生活问题。像“民艺”这样的手作产品，就地取材、不浪费资源，是具有生态美学的意义的，体现了传统匠人的生活智慧；同时，“民艺”之美朴实无华，具有人们追寻乡愁的情感元素。柳宗悦曾说：“人类智慧得异常的进展，促进了机械的发明，显示了人的智慧的种种胜利。”工艺技术的产生正是这种“人类智慧的发展”的反映。中国传统匠人及其技艺的发展，是由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来完成的，作为特定时代的匠人，他们的发明创造体现了特定时代的思想，有着时代的印记。今后，手作产品仍需延续其千年的师徒传承及“工匠精神”并沉淀于中华民族的血脉之中。

　　叁 地方创生

　　在地方创生（Placemaking）的理念下，匠人所制作的产品同地域文化相结合，从而形成新的文创产品设计理念。目前，文创产品开发在闽南地区得到很好的推广。地方创生原本是日本政府为应对（东京）一极化发展而制定的国家战略。如今，在中国的广大乡村，年轻人外出务工，老人和儿童留守，空寂的山村可以通过地方创生恢复其原有的文化和活力。例如，安徽黄山市黟县美溪乡就通过恢复竹排的技艺发展起旅游事业。中国有丰富的地域文化资源，如山西的花馍、苗族的刺绣等都是文化产品丰富的创意源泉。

　　总之，人们对产品质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质量不合格的产品必然面临市场份额压缩或被淘汰出局的命运。部分传统匠人已适应社会形势的发展，懂得包装自己，已获得可观的收入并取得成功。目前，国家对于已经成功的匠人技艺的传承有相应的补贴，但对于濒临失传的匠人技艺的挖掘与保护（如制作水车的传统碓匠技艺）工作势在必行，因为面对无法预见的未来，我们或许还会使用传统匠人的某种技艺。

　　旅游文化促进传统匠人技艺发展

　　旅游文化开始深入人们的生活，人类已经进入“移动文明”的时代。人们喜爱到各地探险，释放工作压力，寻找“诗和远方”。人们通过自驾游、短途旅行，甚至是骑自行车的方式深入农村、乡镇或少数民族地区。对于长期生活在都市的人们来说，他们会好奇地发现一些匠人制作的产品。匠人的产品相对于冰冷的工业产品来说更有温度感，所呈现的构造之美、材料之美、意匠之美、使用之美、生活之美增添了人们对匠人所制作的产品的喜爱。例如，茶壶、银器、木器等。因为匠人制作的产品附着了游客们短暂旅行生活的回忆，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某地的粉丝，并希望能再次购买到某地的产品。回家后，大多数人会将产品及旅行中发生的故事分享给周围人，在此过程中共同形成新的价值创造。这个过程不是短时间内通过某次旅行所获得的赢利价值，而是在时间的流逝中产生了消费。

　　伴随着今天“慢时光”及“民宿”产业的发展，厌倦了都市快节奏生活的人们会来到乡村短暂的休整。通过与游客的闲谈，传统匠人总会获得灵感及商业资讯，增添他们坚守下去的信心。在这种情形下，收入的提升能让传统匠人的技能得到振兴。

　　如今，城市的风景悄然改变。居住旧所、传统匠人的作坊以及弄堂浸润着去都市打拼的人们许多美好的回忆。被人们长期使用并习惯使用的东西，即使旧了，也是不会轻易丢弃的。因为这些物品承载着自己的人生，附着了满满的回忆。长期以来物品被看作是利润的源泉，至今，现代设计中尚未考虑到“爱着”的力量。也就是说，消费不过是一时发生的现象而已。然而，从流淌的时光中考虑价值，从人们对物体的“爱着”来考虑，则是完全不同的价值创造的研究。在这种情形下，手艺好的传统匠人则会赢得不少用户和粉丝。传统匠人可以以创造美好的回忆和故事为出发点，制作高质量的产品，尽可能地延长产品的寿命周期。

　　电商平台推进传统匠人事业发展

　　电商平台的发展为传统匠人制作的产品带来许多销路。淘宝、抖音等平台上传了许多传统匠人制作的产品及产品制作过程的视频。用户可以通过这些平台与传统匠人沟通、定制产品。例如，定制钢笔、陶器等，并可有用户的名字。电商平台对于传统匠人事业的存续起到正面的推进作用。

　　从总体看，电商平台上为数众多的传统匠人会借助现代机械制作部分产品，例如，玉石切割打磨、手串制作等。此外，传统匠人还会借助新的工艺技术模仿产品的制作，如模仿和制作海外产品。还有，电商平台也会出现赶潮流的“一窝蜂”现象，这是传统匠人运作状况的常态，但传统匠人需要品牌。

　　历史原因曾使中国传统匠人的传承出现断层。因此，新兴的匠人在审美上更喜爱华丽的、高大上的设计，他们更需要沉静下来磨炼技艺，而对于那种朴实无华、有内涵的设计，新兴的匠人在审美方面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今天，新兴的匠人与传统匠人的区别是，他们已经认识到设计的巨大作用，并扮演着一部分设计师的角色。

　　全球化时代下坚守“工匠精神”

　　伴随着全球化（global）时代的到来，各国传统制作技艺也会发生碰撞。例如，传统匠人“阿木爷爷”的木工制作视频得到各国匠人的喜爱，获得很高的点击率。

　　今天，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到海外旅行或工作。外出期间，人们会被琳琅满目的充满异域风情的产品吸引，感到好奇。因此，近年来海淘等商业活动开始火热起来，其中就包括大量海外匠人所制作的产品。例如，人们青睐海外匠人制作的手表、烟斗、铁壶、雕塑等。海外匠人所制作的产品会给国内匠人带来一定的压力，同时，也启发国内匠人发现自身技艺的优势和与海外匠人制作技艺的距离。一件件商品都附着了“匠心”“匠魂”的日本匠人精益求精的对待产品的制作过程，让国内许多匠人折服和惊叹。海外匠人技艺的展现，也提醒国内匠人不可盲目嘲笑海外匠人的技艺，应该坚守中华民族传统的匠心，寻回我们这个时代失去的“工匠精神”。

　　传统匠人技艺与现代科技结合

　　科技的迅猛发展令传统匠人开始尝试与科技结合，形成新的产业模式。例如，人们开始利用激光雕刻或增材制造技术对商品塑型；借用CAD等软件进行绘图、计算，等等。日本新干线高速列车的车头就是传统匠人用锻造手法打制出来的，焊工可以利用现代焊接技术呈现优美的肌理效果。过去走街串巷修碗补盆的“锔瓷工艺”，如今可以采用高硬度玉石打孔针、金刚石钻头以及电动工具修复各种造型，把传统的锔瓷工艺向前推进。四川成都的老匠人曹立熹采用竹纤维制作梅花桩乒乓球拍，他制作的球拍比过去的球拍轻巧、弹性好，受到许多选手的青睐。今天，从民用产品到航空用品、从乡土设计到时尚设计，传统匠人的技艺都积极与现代科技相结合，发挥巨大作用。

　　如今，人们意识到并不是凡是模仿古老的东西都是好的，传统匠人所做的努力中，只有那些能够向未来延展的某种产品，才配得上传统的名号。因此，传统匠人的技艺与现代科技相结合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并有无限的发展空间。

　　本文摘自：《工业设计蓝皮书：中国工业设计发展报告（2021）》——《传统匠人的现状及未来》作者：周丰 姜鑫玉。有删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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