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克尔无悬念平稳连任 极右翼政党“爆冷”入议会
2017年9月24日,德国迎来联邦大选,尽管支持率有所下滑,默克尔依然毫无悬念成功连任。值得注意的是2015年以来爆发的难民危机成为德国社会最大挑战,国内反恐形势依然严峻,右翼民粹势力在此背景下的上升也给德国政治生态带来了新变量。在本次大选中,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德国选择党(AfD)凭借反移民议题收获了13.1%的选票,得票率一跃成为第三名,并超过了进入联邦议会所需的5%门槛,成为二战后首个进入德国联邦议会的极右翼政党。极右翼政党进入议会并非巧合,欧债危机及难民危机导致德国民粹主义进一步泛滥,面对右翼民粹主义政党的兴起,默克尔领导的中右翼政党的基民盟则出现了向“右”转的迹象,比如在2016年12月基民盟党代会的决议中列举的竞选纲领的议题,包括加强边境控制、减轻将非法移民驱逐出境的法律障碍、禁止蒙面罩袍等,这些都与默克尔近年来奉行的政策相去甚远。由此可见,右翼民粹势力已经开始影响德国内政外交,德国选择党进入政治舞台中心并非偶然。
鉴于此,皮书数据库梳理德国2013年大选及其政党格局相关文献开启对比视角,并着重整理民粹主义思潮、难民危机等影响本次大选的主要因素相关文献,梳理2017年德国政党政治格局相关文献,以全方位解析影响德国大选的因素,并分析右翼民粹政党的兴起给德国政治生态带来的变化。
2013年德国大选
政党版图日趋多元化,结盟传统发生改变
德国民众的情绪一直被对经济形势、工作岗位和欧元的担忧所左右,尤其是欧债危机在政治、经济和社会等各个领域对德国产生的影响持续发酵,而在危机应对方面,默克尔领导下的联邦政府迄今为止交出了一份令多数德国人满意的答卷。虽然她在欧债危机中曾因坚持紧缩而一度陷入孤立,但她始终旗帜鲜明地力挺欧元,力主将希腊保留在欧元区内,坚决反对欧元债券。在欧盟各国解决欧债危机的博弈和实践中,默克尔不断发声,其受关注度早就远远超过理应代表欧盟的欧洲理事会主席范龙佩。
鉴于此,可以确定的是,默克尔领导下届政府基本无甚悬念,只是执政联盟的形式目前还难以下断语,而这当中小党的表现甚至可能起到关键作用,因为一旦徘徊在5%门槛附近的小党迈入了联邦议院,《选举法》的最新修订就赋予了它们更大的影响力,令组阁结果充满更多变数。
伍慧萍:博士,同济大学德国问题研究所/欧盟研究所教授。
内政重点议题:最低工资与能源转向
在此次联邦议院选举的竞选以及其后联盟党和社民党的联合执政谈判过程中,法定最低工资是最具争议的议题。最后,社民党在最大程度上实现了自己的政策主张,这主要也是因为社民党把最低工资列为与联盟党组建大联合政府的先决条件。更何况在协议达成后,如前所述,社民党内部还需要对协议举行党内公决。当然,社民党也不得不在引入法定最低工资的时间表上做出让步。根据《联合执政协议》中的表述,在2015年1月1日前,德国将以立法形式引入全覆盖的每小时8.50欧元的法定最低工资,但是允许有例外情况和过渡期,前提条件是劳资双方约定更低的工资。但最晚到2017年1月1日,法定最低工资必须无任何限制地在德国普遍适用。协议还规定,最低工资将由一个委员会定期进行审核,并在必要时做出调整,然后通过颁布法规使之具有普遍约束力。
除了社会公正议题,能源转向可以说是新政府的最大关切。能源转向事实上基于三根支柱:一是提高能效,二是节能,三是扩建可再生能源。针对前两点,根据社民党的提议,新政府将制订《国家能效行动计划》。第三点是新政府的工作重点,为此,《联合执政协议》强调《可再生能源法》(EEG)的彻底改革是本届政府的首要项目,改革的方向是突出市场机制的作用,尤其在发电和输电领域。此外,《联合执政协议》也多处提到要节约费用,例如新建风力发电站的补贴应大幅下降,但是,能源密集型企业应继续享受绿色电力分摊费方面的减免,虽然其规模将有所收缩。
郑春荣:同济大学德国问题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所长。
民粹主义思潮
极右翼态度在德国呈上扬趋势,尤其是在德国东部地区
在经济方面,德国虽然是欧洲经济的火车头,但在欧债危机背景下,极右翼和新纳粹主义所体现出的仇外心理,已经影响到了德国经济的发展,尤其是德国东部更容易受到这一威胁的冲击。德国联邦内政部部长弗里德里希警告说,仇外和新纳粹给德国出口导向型经济带来了严重威胁,出于德国自身的利益,应该抵制仇外情绪,不应排斥而应该对外国人持欢迎态度。他对《每日镜报》记者说,毫无疑问,在一个以出口为导向的国家,我们是不能承受仇外的。如果我们想把自己的商品卖给全世界,就必须对那些对我们国家有兴趣的人持一种开放的姿态。
在民众心理方面,德国社会弥漫着恐惧的情感和文化。自2010年9月起,《德国自取灭亡》一书长期占据德国畅销书排行榜第一名,销量达数十万册,创下德国政治书籍销售历史第一。它的作者德国联邦银行董事扎拉青在书中称,随着穆斯林移民群体不断壮大,德国人将在本国成为“少数族群”,德国正在因此变得越来越穷、越来越笨,并最终走向灭亡。这一言论在德国引起广泛争议,但并未影响扎拉青在各地举办新书朗诵会。《法兰克福汇报》称,扎拉青的书受追捧是因为他扮演了不少人的代言人角色。美国东北大学国际关系副教授图拉姆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为何世界上主要民主国家都无法容纳穆斯林移民?许多学者和政治家认为,这是多元文化主义的失败以及民族主义所致,多元文化主义似乎已经成了移民同化的代名词。”
杨云珍:博士,同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
疑欧情绪与“反伊斯兰化”运动
欧债危机的爆发与持续发酵,为民粹主义的动员提供了内在且具有潜力的机会。极端民粹主义通常拥抱“狭隘的意识形态”(thin ideology),那些自认是同质的人,反对政治精英,排斥与他们不同的“其他人”,以及以充满个人魅力的克里斯玛型领导为其话语特征。首先,危机以来,在国家和欧盟层面,精英们不断在令人炫目的国际媒体面前做出关键性决定。这样的政治戏剧比危机本身更能给民粹主义色彩的反体制政党带来更多的话语机会。其次,民粹主义者可以在国家或欧盟层面把一些关键的决定和特定的精英联系起来,该精英被选民视为应对他们负责。再次,危机也可能为抱持市场自由主义、强调小国家“厚”意识形态的民粹主义政党提供话语机会,因为他们支持社会的中产阶层,反对欧盟和臃肿的国家形态。
杨云珍:博士,同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
移民融合与难民危机
德国中东欧穆斯林的现状
基本上,穆斯林在德国尚未形成一个统一的、有权威性的有机整体,各类伊斯兰组织为争夺“宗教场域”的话语霸权彼此竞争,为获取穆斯林社群的影响力而相互博弈,为觅取合法性、地位和财政援助等社会资源而竞相角逐。虽说这些组织的正式成员人数仍相对较少,但它们对穆斯林移民的影响却不可小觑,正是这些组织在很大程度上设定了整个穆斯林社群在欧洲的发展趋势。如果说,第一代穆斯林移民组织大都依循族群身份的性质而组建,那么随着新世代穆斯林的不断成长,跳脱狭隘的族群边界,更具包容性、多元性的新型伊斯兰组织也随之发展壮大。然而,不同于生活在以穆斯林为主体的祖籍国,伊斯兰组织处在德国这个非伊斯兰的大环境中,伊斯兰社群与国家的相互关系嵌入在不平等、不对称的权力结构之中,无时无刻不受到德国既有的宪政体制的制约。由于历史和文化传统的差异,西欧各国在处理政教关系上都有自己本国的特色,形成了不同的宗教治理模式。相较而言,德国采取了介于法国严格的世俗主义与英国宽松的多元主义之间的折中道路,在对待穆斯林移民的宗教和文化实践上,德国比法国具有较强的包容性,却比英国的包容性更弱。
刘骞:博士,同济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
封畅:同济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硕士研究生。
难民潮导致德国社会对待难民态度的两极分化
二战结束以来,德国始终背负着第三帝国时期种族主义暴行的历史包袱,因此,出于对德国种族主义暴行的深刻反省,德国从道义和历史两个方面始终对难民的进入与接纳持宽容和欢迎的态度。在德国主流社会层面逐渐形成了占主导地位的欢迎难民的社会风尚和德国共识。在2015年的难民危机中,德国率先垂范,慷慨接纳难民的政策,更凸显了德国欢迎难民政策的道德光辉。从2015年9月到2015年12月,德国政府实施的欢迎难民的积极政策,受到了德国社会上至政治精英、下至一般民众的一致支持。当有少数民众和政治精英反对接纳难民的时候,数以百万计的德国民众则走上街头,欢迎难民的到来。但德国科隆、汉堡和斯图加特等地的跨年夜集体性侵案发生以后,反对难民进入,特别是反对穆斯林难民进入的呼声日渐升高。统一的德国民众日益分裂为反对难民和欢迎难民两大泾渭分明的对抗阵营。德国主流社会对难民的欢迎热情也随着科隆性侵案调查的深入而迅速下降。2016年1月9日,科隆爆发了针对德国政府难民政策的两场大游行。一场是反难民大游行,共有1700多名德国右翼势力代表参加,他们反对德国政府接纳难民,认为正是难民制造了科隆性侵案,并抗议德国政府的欢迎难民政策。为此,他们与维持示威秩序的科隆警方发生了冲突,迫使科隆警方不得不采取强制解散游行队伍的办法,驱散右翼分子的反难民的游行示威活动。
宋全成:法学博士,山东大学移民研究所所长,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副院长、社会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犹太教与跨宗教研究中心研究员。
德国“伊斯兰恐惧症”升级现象
李宁: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阿拉伯语言与文化研究。
难民危机以来的德国政党政治
德国政党格局发展新动向
1.基民盟和基社盟
2016年“姐妹党”基民盟和基社盟之间关于难民政策的争论仍在继续。尽管联邦政府在一些重要问题上已向基社盟的立场靠拢,但基社盟在难民方针路线上仍与基民盟保持距离,坚持为接收难民数设定上限,并将其视为2017年大选后继续与基民盟组成联盟进入联邦政府的条件。在2016年11月初于慕尼黑举行的党代会上,一向在社会政策方面比基民盟更为保守的基社盟近10年来首次决议通过新的基本纲领。这部题为“秩序”且获得全票通过的纲领将重点放在国内安全议题上,强调主流文化是“国家基本共识”并反对“政治伊斯兰化”。同时,它还规定了更为严格的移民条件。
2.社民党
2016年社民党在许多重要问题上的立场不够鲜明。例如,在2016年中,它在难民政策议题上发出了矛盾的信号。先是联邦劳动部部长纳勒斯(社民党)在《法兰克福汇报》的一篇署名文章中要求削减那些没有融入意愿的难民的社会福利给付。2016年7月维尔茨堡和安斯巴赫发生恐怖袭击之后,社民党当时依旧支持联邦总理默克尔的难民政策,然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社民党主席加布里尔(Sigmar Gabriel)又倒戈批评默克尔的难民政策,并在一次采访中要求对接收难民数设定上限。
3.联盟90/绿党
2016年围绕绿党争论的也是参加联邦议院选举的总理候选人问题。2015年末有3人宣布要在2017年联邦议院选举中出任绿党的总理候选人——格林-埃克哈特(Katrin Göring-Eckardt)(联邦议院党团副主席)、哈贝克(Robert Habeck)(石勒苏益格-荷尔施泰因州环境部部长)及霍夫莱特(Anton Hofreiter)(联邦议院党团主席),而2016年4月绿党主席约茨德米尔(Cem Özdemir)在一次采访中也透露出参选的意愿。
4.左翼党
与2015年相比,2016年左翼党在主导议题难民问题上的意见更加不统一。这主要体现在联邦议院党团主席瓦根克奈希特(Sahra Wagenknecht)曾多次就难民政策发表有争议的言论而遭到党内人士的强烈抨击。她被指责为拉选票而站在“右翼阵营”。在一次新闻发言中,瓦根克奈希特将安斯巴赫发生的恐怖袭击事件直接与默克尔的难民政策联系在了一起。她要求调查因接收大量难民和因其融入困难而可能发生的“潜在危险”。而之前在梅克伦堡-前波莫瑞州、莱茵兰-普法尔茨州和萨克森-安哈尔特州的州议会选举中,左翼党的选票数也明显流失,尤其流向了德国另类选择党
5.德国另类选择党
尽管德国另类选择党在其内部有时存在较为明显的分歧,但是它在2016年各次州议会选举中可谓大获全胜。它的得势主要归功于除了在巴伐利亚州以外不参与竞选的基社盟,以及所有其他政党在难民问题上的立场都非常相似且贴近政府的立场。德国另类选择党在2016年的各次州议会选举中都成功地进入了州议会,截至年末已进入10个州议会。该党在萨克森-安哈尔特州取得了最大的选举成功,以24.3%的得票率成为最大的反对党议会党团。在梅克伦堡-前波莫瑞州,它也以20.8%的得票率排在社民党后面,成为第二大党。从民调显示的2016年全年平均值来看,德国另类选择党全国范围内的支持率约达到了12%。
6.自民党
2016年自民党继续其温和回归州议会之旅,并重新进入了莱茵兰-普法尔茨州和柏林州议会。它以差距悬殊的得票率没能重新进入梅克伦堡-前波莫瑞州,在萨克森-安哈尔特州则仅差一点。自民党在巴登-符腾堡州的得票有所增加。自2014年10月起自民党在联邦州层面再次得以参与执政:在莱茵兰-普法尔茨州,它与红绿联盟组建联合政府并由该党的维辛(Volker Wissing)担任副州长。但是,“周日问题”民调表明,自民党在联邦层面还始终受到5%议会准入门槛的威胁,其2016年全年得票率平均值为5.6%。
〔德〕露西•金斯基(Lucy Kinski):德国杜塞尔多夫海因里希•海内大学德国与国际政党法与政治研究所研究人员。
〔德〕托马斯•波贡特克(Thomas Poguntke):德国杜塞尔多夫海因里希•海内大学比较政治学教授、德国与国际政党法与政治研究所所长。
郑启南:译者,同济大学外国语学院2016级博士研究生。
郑春荣:校对者,教授、博士,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主任。
德国政治生态变化,右翼民粹政党崛起
1.2015~2016年多数主流政党影响力持续下降
两大人民党颓势继续;
基社盟、左翼党党员流失趋势有所缓解;
自民党和绿党迎来党员数量的增长。
2.执政党支持率大幅下跌党员数量是从政党自身角度评价政党的重要指标,而政党的支持率则是从民众角度考察政党受欢迎程度的重要指标。根据《星期天问卷》2017年1月发布的7家民调机构的统计数据,目前基民盟/基社盟和社民党组成的执政联盟的支持率为53%~60%,其中基民盟/基社盟为32%~38%,社民党为20%~22%。2013年联邦大选时,当选的执政党支持率总和为67.2%,其中基民盟/基社盟支持率为41.5%,社民党支持率为25.7%。与上次联邦大选相比,目前基民盟/基社盟的支持率下降幅度较大,社民党的支持率也有所下降。
3.德国选择党的逆势而起
选择党(AfD)发展迅速,支持率攀升。与多数主流政党党员流失的颓势相对,2013年成立的德国选择党发展迅速,2014年其党员达到1.2万人,同年选择党以7%的支持率获7个席位,成功进入欧洲议会,2015年党员发展到2.2万人。此后,这一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发生了分裂,成员减少到1.6万人,但其发展势头不减,截至2016年12月,该党已经拥有党员将近2.6万人。
杨解朴:欧洲政治专业,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副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德合作中心常务副主任,中国欧洲学会德国研究分会副秘书长。
黄萌萌: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德合作中心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