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上台搅动美俄关系:双方关系缓和趋势仍存变数
美国当地时间1月11日,特朗普召开当选后首场新闻发布会,对俄问题成为全场关注焦点。自去年当选以来,特朗普频频向俄罗斯释放友好信号,而总统奥巴马则在离任前向俄罗斯“发难”,签署命令宣布对俄罗斯的一系列制裁措施,包括驱逐35名俄罗斯外交官,关闭两处俄罗斯政府在美国持有的房产等,两位领导人对于俄罗斯截然不同的态度耐人寻味。特别是随着俄罗斯黑客侵扰美国大选话题的持续发酵,美俄关系能否“重启”再次成为国际政治的热点话题。目前,美俄之间确有战略合作空间,如处理中东叙利亚及反恐事务,但是双方的结构性矛盾和敏感问题仍然存在,如潜在军事对抗性、北约及欧亚反导系统问题、乌克兰及克里米亚问题等。
鉴于此,皮书数据库精选库内美俄关系相关文章,从冷战以来的美俄关系回顾、难以调和的结构性矛盾、战略合作新空间3大主题对美俄关系进行梳理,为解读当前扑朔迷离的美俄关系提供线索和思路。
主题一:冷战以来的美俄关系回顾
美俄关系的历史、存在的问题及发展趋势
20余年的美俄关系,有很大的起伏动荡,美国与俄罗斯时而握手言欢,时而剑拔弩张,美俄关系始终处于不确定状态。美国对俄罗斯的挤压和遏制是由美国的国家利益决定的,也是由美国要维持其对世界的霸权地位决定的,这一战略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将无法改变。但是,俄罗斯又是美国在应对和解决全球问题时必须考虑和借助的因素,所以在挤压和遏制的同时又要维持一个不能轻易突破的底线,即“斗而不破”的底线。今后一个时期内,美俄间的矛盾仍会存在,某些情况下还可能再度激化。但双方仍将寻求两国共同利益的汇合点,美从自身利益出发,在地区热点事务上寻求俄罗斯的配合,如在阿富汗的战后稳定和重建问题、伊朗核问题、朝核问题、中东和平问题以及叙利亚冲突问题上,美国都离不开俄罗斯的配合和支持。美国在反恐、防扩散、朝核等重大问题上仍会寻求与俄的合作。双方“相互借助、相互制约、合而不和、斗而不破”的大框架不会改变。未来很长一个时期里,“合作与斗争”将是美俄关系的主要特征。
王晓波:延边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政治系教授、国际政治硕士生导师、校学术带头人,兼任中国国际关系学会理事、吉林省政治学学会常务理事。
赵立新:延边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国际政治系主任、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东亚民族主义、朝鲜半岛问题和东北亚各国关系。
大国关系进入“新常态”
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对美俄关系的今后走向带来了一些变数,其在竞选中对俄罗斯的“示好”预示美俄关系氛围将有所改善。但是,北约东扩、削减战略核武器、东欧反导系统,特别是乌克兰和克里米亚问题是绕不过去的,美欧不在这些问题上让步,并据此解除对俄罗斯的制裁,“示好”就只是口惠而实不至,而这些需要美国与欧盟达成一致。因此,至少在乌克兰和克里米亚问题上美欧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协调,这里既有“法律”问题,也有“道德”问题,待因这些问题理顺并解除制裁之后,美俄关系才能在实质上有所改善。
王鸣鸣: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主要研究领域为外交决策。
主题二:难以调和的结构性矛盾
1.军事潜在对抗性
全球军品贸易现状与展望
世界军品贸易是国家政治军事经济活动的对外延伸与拓展。“二战”结束后,美苏争霸导致冷战形成,世界上也形成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和以苏联为首的华约两大对立的军事政治集团。两极对抗格局下,美苏向各自的盟友和友好国家输出武器,并将武器出口作为巩固国家关系、扩大国际影响,甚至是战略布局的重要手段。这就在世界军贸领域形成了美制和俄(苏)制两大武器体系。长期以来,美俄(苏)也一直是世界武器出口量最大的两个国家。除了冷战等历史原因外,美俄自身强大工业体系的客观需求,也促使美俄武器出口居高不下。
2010~2014年军品出口贸易中,美国出口量增长23%,占全球军品出口量的31%,稳居世界首位;美国一直将武器出口视为重要的外交政策与安全工具,随着军事支出下滑,美国军工业不断增加出口以确保生产水平。美国军品买家分布最广,至少有94个国家和地区,其中亚洲和大洋洲客户占48%,中东占32%,欧洲占11%,最大买家是韩国,占美国军品出口量的9%。
近五年,俄罗斯武器出口量占世界的27%,其主要武器出口增长率达37%。俄罗斯向56个国家和地区出口军品,其中对印度、中国、阿尔及利亚3国出口的武器占总出口量的60%。此外,对亚洲及大洋洲武器出口量占总成交额的66%,非洲为12%,中东则为10%。俄罗斯也是世界军品市场上直升机和其他飞行器的主要供应方。
任海平: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战略研究部副部长、副研究员。
俄罗斯国家现代化背景下的国防工业综合体振兴
俄罗斯国防工业综合体,是研制军用和特种装备、武器、装具的科研、设计和试验的机构和企业,主要从事相关产品的研发、试验、生产、组装、贮存和维护,其产品多面向俄罗斯武装力量和强力部门,也可供出口。1997年之前曾称为军事工业综合体。目前,俄罗斯国防工业综合体约有1353余家机构和企业,分布在俄罗斯64个联邦主体境内,员工总数逾200万人。
近年来,俄罗斯国防工业综合体逐渐恢复元气。2011年,俄罗斯国防工业实现了《2006~2010年及至2015年前俄罗斯国防工业综合体的发展与改革》联邦专项计划制订的第一阶段目标——组建了50家“一体化结构”的大型国家控股公司。2012年,与世界名牌AK-47步枪生产厂商“伊兹马什”公司宣布破产相对应的是,私人投资在手枪、狙击步枪等轻武器技术革新方面取得突破性进展。这表明,俄罗斯吸引私人资本投资国防工业综合体的政策已初见成效。俄罗斯国内国防订单不断增加,军品出口额在逐年上升。
随着俄罗斯振兴国防工业综合体战略的实施,对外军事技术合作规模将越来越大,俄罗斯武器出口额还会进一步上升,而军火出口带来的可观利润又可以作为强军计划资金来源的有效补充,加速国防工业综合体的振兴。此外,巨额订单势必会促进国防工业综合体购进新设备,加大军事高科技装备的研发力度,促进人才培养和教育,推动国防工业综合体的“再工业化”。
杜冰瑜:国防科学技术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语言与文化研究所副教授。
当代美国军事战略
冷战后,美国军事战略的制定都是围绕着建立“世界新秩序”而展开的,美国历届政府都致力于推进美国的全球利益与价值观念,巩固与发展“全球霸主”的地位。美国政府在1997年颁布的《面向新世纪的国家安全战略》中明确提出美国要“领导世界”,2001年布什政府颁布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又指出,当今世界除美国外没有哪个国家能单独为世界建立一个更安全、更美好的环境,美国将创造一个使所有国家和社会都能为自己选择政治自由的安全世界。布什政府一再强调,美国现在因处于“新型霸主”地位而别无选择地被现实赋予了领导世界的责任,并且宣称美国“最具有领导这个世界的能力”。美国“领导整个世界”的战略目标,就是要建立全球独霸的“美国强权统治下的世界和平”。奥巴马在2010年版《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提出实行“重振美国和领导世界”的战略。进入新世纪,通过政治干涉、经济制裁和军事干预等各种途径,“防止重要地区落入与美国为敌的国家控制之下”,以赢得最大的国家利益。这是美国制定军事战略的出发点和根本点。尽管手段和策略上有所变化,但其争霸世界的战略思维却是一致的。
朱成虎:现为国防大学战略教研部教授,兼任中华美国学会副会长、中国军事学会国际军事分会副会长、中国亚太安全理事会理事等职。目前的研究领域主要包括中美关系、台湾问题、中国国家安全和亚太安全。
孟凡礼:国防大学军事学博士,国防科技大学人文与社科学院教员。长期从事国家安全战略、中美关系研究。
2.欧亚反导系统部署
美国在中东欧的反导计划与中东欧国家入盟后的安全认知
自2004年开始,美国启动了以部署远程导弹拦截装置为主要内容的导弹防御系统。作为该系统的组成部分,美国计划在东欧建立的反导系统包括在波兰建立10个导弹拦截装置以及在捷克建立反导雷达预警基地。美国在东欧的布导计划据说是“为了防范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威胁,并为欧洲提供安全保障”。
自美国的东欧布导计划问世以来,俄罗斯就此对中东欧国家施加的压力使得这些国家与之常有摩擦,从而更加深了中东欧国家在安全上对其的不信任感。2008年年底,捷克情报部门出具的一份报告称俄罗斯致力于在捷克境内进行鼓动民众反对布导计划的一系列间谍活动。捷克政府对俄罗斯通过各种途径影响公众意见的做法深表忧虑。紧接着2009年在捷克举行的33国峰会,捷克作为主办方公开宣称,“东欧伙伴关系”的成立旨在反对俄罗斯对东欧国家内政事务的干涉。
朱晓中:中国社会科学院东欧中亚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东欧与欧洲一体化、巴尔干欧洲化、中东欧国家转型,以及中东欧国家与俄罗斯关系等问题。
美韩同盟与美国再平衡战略
美国的新导弹防御计划分高空和低空防御两层,“萨德”是高空防御部分,名称来自“末端高空区域导弹防御系统(Terminal High Altitude Area Defense)”英文缩写THAAD的音译。该概念始于冷战的“星球大战计划”,于1987年被提出,1990年美国陆军获得计划,并交给国防部门。“萨德”由拦截弹、车载式发射架、地面雷达,以及战斗管理与指挥、控制、通信、情报系统(BM/C31)等组成。由于“萨德”系统的技术起点高、风险性强,是唯一能在大气层内和大气层外拦截弹道导弹的地基系统,因此也被认为是增强美国反导的有效系统。
美国国防部副部长罗伯特•沃克在谈及“萨德”防御系统时表示,为应对朝鲜的挑衅,美国在关岛部署了一个可以发射“萨德”导弹的炮兵部队,他还说:“我们为在朝鲜半岛部署‘萨德’正在进行实地调查,并且在与韩国政府就应否部署等问题进行协调。”
李枏,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副研究员,主要研究领域为美国与朝鲜半岛关系、美国外交决策过程。
3.乌克兰及克里米亚问题
乌克兰危机:现状与前景
目前,乌克兰危机尚未解决,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克里米亚的地位问题,俄罗斯与乌克兰有根本分歧;二是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的地位问题,作为两个“不被承认的共和国”前途何在。乌克兰危机的复杂性在于它不局限于国内冲突,而是美-俄-欧三方的政治博弈。
乌克兰危机爆发,尤其克里米亚事件前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集团和俄罗斯频繁军演,对抗情绪激烈。截至目前,双方的军事行动都停留在演习阶段,没有直接武装冲突,但冷战乃至热战的氛围浓厚,给国际和平带来威胁。2015年3月,俄正式退出《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意味着俄不再控制拥有重型武器数量的上限。尽管国际油价下跌和卢布贬值使俄经济大幅下滑,俄2015财政年度的预算支出削减了10%,但军费开支却上涨了33%,共计3.3万亿卢布,约合500亿美元。转型20余年后,俄罗斯依然不为西方所容,而俄经济结构不合理,在国际油价下跌的形势下只能发展另一支柱军工产业,是俄走上强军道路的总背景。对抗始终存在,不仅是乌克兰危机的后果,更是危机爆发的原因。
欧阳向英: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主要研究领域为俄罗斯经济与政治、马克思主义国际政治经济学。
“明斯克协议”与乌克兰危机的前景
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政治危机和武装冲突已经远远超出乌克兰国内的范畴,成为俄罗斯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博弈的主战场。有关乌克兰的外交、军事、社会和经济一体化等多项议题,俄罗斯与西方都存在着巨大的分歧。特别是在波罗申科就任总统以后,乌克兰更加离不开西方国家在经济上提供的贷款,依赖于欧盟和美国与俄罗斯在外交上的斡旋,在安全上依赖于北约国家提供的资金和培训支持。生活在顿涅茨克州和卢甘斯克州冲突地区的俄罗斯族居民在政治上排斥亲西方政党,在经济上依赖于俄罗斯的人道主义援助,在军事上离不开俄罗斯的志愿者。
张弘: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所副研究员。
主题三:战略合作新空间
1.叙利亚问题
西亚北非局势:全面动荡与阵营重组(2015~2016年)
2016年上半年,“伊斯兰国”丧失了大片控制地区,在外部挤压下不得不向周边和欧洲渗透以分散压力。当然,在尽可能避免直接介入的同时,美国在地区军售方面仍然维持甚至提高了原有规模,以鼓励地区国家自主维护安全。可以说,在维护了最基本的联盟体系和国家利益的基础上,美国在2015~2016年延续和强化了在西亚北非的本地化政策,不再为巩固阵营、维持稳定而亲力亲为,甚至放松了对盟友的约束和利益的调和。美国的这一政策直接减少了安全供给和外部制约,引发了地区内的结构重组,加剧了地区动荡。与美国的战略收缩相反,俄罗斯自2015年初就积极致力于介入西亚北非地区。其直接目的是要抓住“相对权力真空”的机会,扩大俄的地区影响力。俄罗斯的根本目的是试图趁叙利亚内战久拖不决,“伊斯兰国”趁机崛起,美欧对巴沙尔政权态度有所变化之际,通过增强地区存在以与美欧达成交易,突破乌克兰危机以来的外交困局。
与外交攻势相呼应,俄罗斯还于2016年9月军事介入叙利亚,强硬打击反巴沙尔武装,并于10月公开邀请阿萨德访问莫斯科。这些举动显著增强了对巴沙尔的支持,扩大了俄在叙的发言权,增加了外交筹码。此外,俄罗斯还积极插手美伊谈判与也门内战,甚至在2016年8月利用伊朗的军事基地执行在叙的空袭行动,公开展示其不断扩大的地区影响力。就俄自身而言,这一政策调整获得了一定的成功,美欧国内已有声音认为在叙利亚问题上与俄合作是不可避免的现实选择。
肖河: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主要研究领域为美国外交、对外决策机制、大国关系。
冷淡依旧:2015年的俄美关系
从理论上讲,俄罗斯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确有可能达成多重目标:打击恐怖势力,获得道德制高点,弥补因乌克兰危机而严重受损的国际形象;巩固阿萨德政府,保留俄在中东的军事基地,维持在中东的影响力;以打促谈,实现与美欧合作,迫使美欧全部或部分停止对俄经济制裁;打击海湾产油国,提升油价;提高国内民众对政府的支持,凝聚共识。
2015年12月18日,在俄美及其他主要国家的推动下,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确定了推动叙利亚和平进程的新计划。该决议要求,2016年1月促成叙利亚政府与反对派之间的谈判,同时实现停火,推动建立新政府,制定新宪法,进行新选举。俄美就政治解决叙利亚危机达成一致。但对何谓“政治解决”,双方仍存在分歧。叙利亚真正实现和平取决于叙利亚人民,也取决于外部世界,特别是俄美两个域外大国的真正合作。
韩克敌: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副研究员。
2.全球反恐问题
俄罗斯参与全球治理的愿景与举措
在反恐方面,由于俄罗斯周边地区面临严重的恐怖主义威胁,加上恐怖主义本身具有跨边界的特征,这就需要俄罗斯在反恐合作方面加强与主要国家的协调。目前,俄罗斯在反恐方面的合作主要分为几个方面。首先,在独联体框架下的反恐合作。2000年6月,独联体国家元首理事会决定成立独联体反恐中心,并签署通过了《独联体国家反恐中心条例》,在该反恐中心的架构下,有关国家至少每年举行一次反恐军事演习。2004年俄罗斯与其他独联体国家签署协议并成立反恐立法合作方面的咨询委员会。其次,在上海合作组织框架下的合作。2001年上海合作组织成立,参与国共同签署了打击恐怖主义、极端主义和分裂主义的上海公约,并成立反恐中心。2005年上合组织阿斯塔纳峰会通过了《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合作打击恐怖主义、分裂主义和极端主义构想》文件,使反恐合作的目的和手段更加清晰化。与此同时,俄罗斯也同样加强与西方国家在反恐方面的合作。特别是“9•11”事件发生后,俄罗斯对美国在反恐方面表示大力支持,同意美国使用俄在中亚的军事设施。2002年5月,北约—俄罗斯理事会成立,强调在反恐方面交流信息、评估恐怖主义带来的威胁,并于同年9月,双方举行了联合反恐演习。2003年11月,俄罗斯与欧盟达成协议决定合作打击国际恐怖主义和有组织跨国犯罪,应对共同威胁,并率先批准欧洲委员会防止恐怖主义条约。
涂志明:江西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
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国在中东的战略态势
美国近年来在中东实施战略收缩的同时继续保持一定的地区存在。美国在中东的战略收缩主要旨在配合包括亚太再平衡在内的全球战略调整。但美国在中东持久而重要的利益为该地区新的地缘政治发展所威胁,因此,奥巴马政府仍然选择通过一定的地区存在维护美国在中东的利益。尽管奥巴马政府在中东实施战略收缩,由于其保留了上述地区存在,相对于目前活跃于中东地区的各方势力而言,美国仍然是最具影响力的,在应对“伊斯兰国”危机、叙利亚内战,确保伊核协议执行,以及沙特—伊朗竞争等棘手问题时,美国不可或缺。
张帆: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副研究员,战略研究室副主任,主要研究领域为美国对外战略。